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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窦将军被安置在小厢房中,大夫来看过了,因不知他心中想法,就先开了一剂安胎药。

    司幽沐浴后有些发热,如今正穿着顾重明的中衣躺在顾重明的床上盖着顾重明的被子。顾重明则窝进厨房,煎药并整治晚饭。

    二更天,月亮像块被掰掉些许的烧饼,顾重明捧着托盘推开主厢的门,只见司幽靠在床头,半干的长发披散,面容沉静。

    顾重明如坠画中。

    画中人轻轻一动,星辰般的眼眸望过来。

    顾重明脸一红,故作镇定上前道:“姜汤好了,还有馒头和菜粥。”

    托盘放在床边,吃食碗筷都是双份。

    司幽忽然道:“你喂我。”

    顾重明一愣。

    “我生病了,你还不喂我?”

    司幽牵住他的衣袖,迅速使了个眼色,顾重明余光往门口处一瞥,明白过来。

    于是他端起汤碗仔细吹过,哄道:“好,喂你还不成么?堂堂大将军如此娇气。”

    司幽懒散地靠着,病容中带着闲适惬意,“唯独在你面前才这般娇气。”

    顾重明顿时浑身发麻,虽然是做戏,但这也太……

    他只好闭上双眼,颤颤巍巍地将勺子送出一点。司幽倾身喝完,他便将眼睁开一条细缝,舀出一勺,再闭眼送过去。

    如是五六次,司幽终于坐直身体,面容也一改方才的虚弱,望着窗外,对仍然闭着眼睛的顾重明道:“矫情。”

    态度天差地别。

    顾重明哼了一声睁开眼,将碗往司幽手里一塞,“司将军好狠的心,窦大人万一又投水,我可不救了。”

    司幽一口饮尽姜汤,“我了解他,他现在不会寻死。感情的事,我不能给他希望。”

    “那朝廷的事就可以?”顾重明反问,“今日水边那番话,你是妄议圣意假传圣旨!也就是对你毫不怀疑的老实巴交的窦大人才会信!”

    “此事我自有安排。”司幽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。

    顾重明蹙眉看着他,心中有点忐忑。

    司幽对窦将军的好让他惊讶,可明明司幽自己都面临着旋涡,未来如何尚不可知。

    沉吟半晌,他俯身扯了一下司幽的衣袖,低声道:“喂,我帮你救了人,还让你们住到我家,还给你们做饭煎药,你怎么报答我?”

    司幽抬眼看他,额角的两道小龙角刘海正不安分地晃着。

    司幽笑起来,“报答就是,把你做的极难吃的饭菜吃完,还不嘲笑你,怎样?”

    “你凭什么说我做的饭难吃?!你还没吃呢!”

    司幽一瞟手中空碗,“从姜汤中可见一斑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别吃了!还给我!”顾重明端起托盘就要走。

    司幽利落从中端起碗筷,躲着顾重明吃起来,顾重明浑身气鼓鼓,扑上去胡抓乱打,小龙角刘海愤怒地摇。

    “我给虎将军吃都不给你吃!看着是个正经人,其实真讨厌!撒谎信手拈来,调/情出口成章……如今窦大人误会了我,我以后还不知该多艰难!”

    司幽武艺高强,随意几个轻巧的闪避就让顾重明近不了他的身,还趁着抓打的间隙故意将碗送到嘴边吃几口,实打实欺负人。

    顾重明更气了,大叫一声背过身去,直梗梗地站着,哼哧哼哧喘气。

    墙角小虎被闹醒了,抬起惺忪的睡眼看看他俩,不满地嗷呜低叫。

    司幽掀开薄被下床,准备给小虎喂食。顾重明立刻喊道:“你还在发热,虎将军我来喂!”不由分说把司幽推回床上盖好被子,鄙夷地嘟囔,“还大将军呢,身子骨真娇弱!”

    厢房角落里,顾重明蹲着,抚摸着幸福喝水的小虎的脑顶,“虎将军啊虎将军,跟着这样的主人,你可真不容易,还好你遇到了我……”

    司幽靠在床上静静地瞧,眼角带笑。

    将圆的月转过枝头,穿过云层。

    小厢房里,窦将军双手交叠放在腹部,呆呆地望着主厢的方向。

    第7章 皇帝心理戏真多

    九华殿中,萧玉衡整理好近日巡九寺五监的文书,望着窗外交织的夏花,微微失神。

    那日他从太常寺急急赶回来,承宣帝却走了,据下人说,走的时候十分不悦。

    他思量着人既然走了,还生了气,大概就是不想见自己,于是他便也未再去求见。可这两日他渐渐回过些味儿来:也有可能是承宣帝等得太久闹了情绪,那么他是否应该前去……哄哄?

    萧玉衡天纵英才,于感情/事上却十分迟钝,又顶着山一般的使君头衔,终究还是觉得该依规矩法度办事。因此今日文书理好了,再带上另一件要禀的事,这样面圣,才算合情合理。

    带上仙露饮,换了身素简暗色常服,他心中准备了一下,前往未央宫。

    一路上,先前仓皇侍寝的情形与那时剧烈的羞痛不断出现在脑海中,扰得他心乱。

    他之所以一直避见承宣帝,一是因为自己实在是没有床笫间的想法,怕扫了承宣帝的兴,二是因为承宣帝……在自己心中始终是那个呆蠢的小小胖太子,始终是被自己牵着抱着手把手教着的,怎么突然间他就、就要脱了衣裳对自己做起那些事情来?

    未央宫中。

    正批奏折的承宣帝听到萧玉衡求见,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怒。

    喜的是他来了,怒的是……他怎么到现在才来?!

    如此一别扭,就忍不住又多批了一时奏折,做出朕很忙搭理你就是恩典的模样。

    然而等待了一炷香才得以面圣的萧玉衡不急不躁恭谨依然,承宣帝就又抓挠了。

    他怎么就那么油盐不进?!

    望着案下端正站着的人,承宣帝烦躁的心绪中又添后悔:这是强要他后二人首次相见,纵然早知萧玉衡有了身孕,但却从未细想过他的模样,这一见就仿佛被猛然打了一棍子,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了。

    原来,他怀着孕的模样,是这样的。

    小腹微微隆起,将衣裳撑起了浅浅的一点。双手在身前交叠轻轻护着,显得温和含蓄。

    承宣帝不由自主地起身迎上去执起他的手,将他的脸庞和孕腹仔仔细细看了,冒在心上的话脱口而出:“爱卿当真清妙,即便怀胎,腰身亦盈盈一握。”

    萧玉衡脸上泛起绯红,还好这话不算太过,便硬着头皮答道:“陛下谬赞,再过些日子,臣必定就粗壮了。”

    他接话了。

    承宣帝喜上眉梢,更进一步道:“粗壮的朕也喜欢。”

    这话就有些娇宠的意思了。

    于是萧玉衡轻飘飘地挡了回去,道:“臣腹中有皇嗣,陛下自然喜欢。”

    讨好受挫的承宣帝笑容一停,心想他分得真清。

    放开萧玉衡的手,承宣帝转身坐回案后,“爱卿过来有事?”

    萧玉衡微微躬身,递上文书,“巡九寺五监的结果,请陛下过目。”

    承宣帝随意接了扔在一旁,“爱卿做事,朕一向放心。”

    萧玉衡坚持道:“陛下需得看看。”

    承宣帝一愣,幼时萧玉衡教导他的画面清晰起来:字写错了怎么罚、撕了纸怎么罚、背不过书怎么罚……一切严严格格规规矩矩。

    承宣帝手心和屁股隐隐作痛,只好听话地打开文书,仔细看了一页,蹙眉。

    “这是司幽做的?”

    “有时臣精神不济,是司幽代巡代写。此事是陛下准了的。”

    “朕没忘。”承宣帝的声音冷了几分,合起文书的力气大了些,“爱卿力荐司幽辅佐,究竟为何?”

    萧玉衡姿态谦恭,“司幽本是掌军武将,骤然回京无事可做,四处闲逛不妥。九寺五监乃执行司部,无核心权柄,让他代巡亦不添陛下忧虑。何况以将军之衔领其他司部监管之职,亦有成例。”

    “似乎很有道理。”承宣帝面皮一扯,“看来爱卿是确信了朕针对他。爱卿放他在身边,是想时刻保护他吧。”

    萧玉衡将头垂得更低,“也是想让陛下多了解他,信任他。”

    承宣帝发出冷笑。

    “爱卿,你可知避讳二字如何写!”承宣帝猛地一摔文书。

    萧玉衡屈膝一跪,神情淡然,“无讳,何须避?”